書名:碎風
系列:刀匠之一
出版日期:2008/09/15
ISBN:978-986-6636-25-7
第一章
「你們說的人,真的住在這嗎?」一個年輕卻充滿魄力的聲音,打破了樹林裡的寧靜。
「這……小的也不清楚,只聽說那個刀匠住在林子裡,好像順著山道,繞過先前那塊大石,就能找到人了。」帶路的侍從支支吾吾的應道。
「好像?聽說?光是靠這些子虛烏有的傳聞,卻沒上來求證過?你們是怎麼辦事的!」北野城的少主水見冬生提高了音調,厲聲責罵辦事不牢的手下。
「少主,不如我們今天先回去,小的到附近村子裡打探一下,等確定了刀匠的住處之後,再挑個日子上山。」另一名侍從趕忙上前安撫小主人的怒氣,免得小小的火星延燒,成了燎原大火,那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。
「我今天既然出了門,沒找到人我是不會回去的!」
水見冬生揮了揮手,要侍從扶他下馬,可在他踩上滿是落葉的泥土地,瞧見沾上鞋尖的軟泥後,忍不住皺了下眉頭。
「你們幾個現在就回山下的村子,找人問清楚路線再上來見我!」沒費心考慮他們花了多久的時間才走到這半山腰,更不去體諒侍從們沒馬可騎,個個是徒步陪他走上山,水見冬生冷著聲調命令道。
「少主,現在下山,再回來都天黑了啊,我們還是先回去比較妥當。」面對主子的無理要求,侍從們有些為難。
「天黑了又如何?總之我今天非找到人不可!」水見冬生拿起扇子,用力的敲了一下侍從的肩膀,「再說,迷路是誰的責任?如果你們先弄清楚刀匠的住處,現在哪來這個麻煩!」
聽著少主的訓斥,侍從們個個低著頭不敢說話,但其實大夥兒都知道,這起迷路事件,應該由水見冬生負責。
在聽到青嵐山上有個鑄刀名匠之後,水見冬生沒叫人打探虛實,反倒立刻下令上山,這叫他們做下人的,哪來的機會準備啊?
唉,當真是下人難為呀!
「你們幾個下山去,還有你們,到附近找找有沒有住家。」水見冬生將人分成兩邊,要侍從們分頭探查刀匠的住所。
「少主,我們必須保護您的安全,不能離開太遠的。」侍從們騷動起來,倘若他們依小主人的命令分開行事,回去之後不被城主處罰才是奇事。
「囉嗦!」併著巴掌聲,水見冬生的怒吼在山林間響起,還驚動了周遭樹上的鳥兒,教牠們一隻隻受了驚嚇飛離這個是非之地。
在雀鳥振翅的聲音逐漸遠去之後,他才接著續道:「我說什麼,你們就做什麼,這裡沒你們說話的份!」
「可是……」侍從們你看看我、我看看你,沒一個人敢有什麼行動。
「沒什麼可是不可是的,再不聽話就叫你們全部切腹!」水見冬生說著還抽出腰間的配刀往侍從扔去,甚至不偏不倚地敲中其中一人的下巴。
摸摸傷處,受害者忍著疼痛,恭恭敬敬的把刀交還給少主,其他人看水見冬生真的生氣了,只好無奈的依令行事。
一行人照著吩咐散開,只留下任性的北野城少主與任勞任怨的馬匹。
輕風吹過樹梢,令枝葉發出細碎聲響,而夏蟬也放聲高鳴,在隨侍都離開之後,這些聲音變得異常明顯,但聽進耳朵裡只叫水見冬生心浮氣躁。
「真是一群笨蛋,叫他們做點小事,卻拖拖拉拉的磨蹭半天!」被蟬鳴聲吵煩的少主沒等多久,便皺著眉頭抱怨起來。
「算了,我自己去找吧。」水見冬生牽著馬匹,隨便挑了個方向便往前走去。
至於他到底能否找到刀匠的住處,以及侍從們回來之後,見不到自己會有多緊張這些個問題嘛……
很顯然的,水見冬生連想都沒想!
※ ※ ※ ※
林子裡傳出鏗鏗鏘鏘的吵雜聲音,吸引了水見冬生的注意,順著聲音向前行,他先侍從們一步,找到了目的地。
隨著打鐵的聲響越來越清楚,一棟木造民房、幾個煉鋼的熔爐、一名赤裸著上半身的大漢,就出現在樹林間的空地上。
男子背對著訪客,只顧著敲打檯座上的熔鐵,將它塑為刀形。
「你就是住在青嵐山上的名刀匠吧,我需要一把刀,刀背為真棟、刀身的坑紋要菖蒲造、刃文為砂流……」沒管對方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,水見冬生逕自指定著想要的武器細節。
「我給你十五天鑄刀,十五日後帶著刀到北野城來見我,只要你的刀讓我滿意,我會賞你黃金千兩。」
滔滔不絕的命令聲如流水般滑過空氣間,爾後穿越四周的林子,化為烏有,大漢像是沒聽見水見冬生的指定一樣,依然反覆持續敲打著熔鐵,對於身後的少年,他連理也沒理,甚至可以說是忽視。
「你聽清楚了沒有?」面對這樣的反應,水見冬生不滿的皺起眉頭。
他跨步向前,用力抓住大漢的手臂,想令他停下動作,卻沒想到男子的力氣遠大過他許多,反而帶著他往前栽。
砰的一聲,大漢依舊持續著自己的工作,水見冬生卻失了重心,狼狽的跌倒在旁。
「你這個無禮者!」身為北野城的少主,自然是嚥不下這口氣的,水見冬生拔了刀就往大漢砍去。
大漢對於水見冬生的攻擊一點也不在意,只是揮起手邊打得通紅的刀身回擋,不過就在他們雙方的刀刃相互碰撞時,自那燒得紅透的刀身上甩出的火花,就這麼毫無預警地往外散去,甚至不偏不倚地掉在水見冬生的身上,燙得這片山林野地迸出了悽慘的叫聲。
「啊呀!」鬆掉了手裡的刀,水見冬生連忙甩著衣袖,但火星已將布料燒出些焦黑圓點,甚至穿過衣料,燙傷了他的手臂。
壓住受傷的右臂,水見冬生憤怒的瞪著一臉漠然的大漢吼叫:「我可是北野城的少主,你竟然敢對我如此失禮!」
「失禮?」大漢終於發出聲音,低沉而厚重的音調讓人感覺頗有威儀,甚至不輸給水見冬生的傲氣。「你這是求人鑄刀的態度嗎?真沒想到堂堂一個少主竟然這麼沒教養。」
「你……」這個大漢不說話就夠叫水見冬生討厭了,沒想到一開口,更是叫他氣結!
「我不是求人鑄刀。」水見冬生咬著下唇,燙傷的右臂痛到無法舉刀,害他不能好好教訓眼前的男子,只能憤恨不平的低嚷:「這是命令,北野少主的命令!」
既然大漢住在北野境內的青嵐山,就是北野的居民,身為這塊領地的百姓,就該尊敬他這個少主、聽他的命令。
「既是少主,就不是城主,等你當上城主,學些待人處事的道理之後,再來找我鑄刀吧。」大漢僅是瞄了水見冬生一眼,便拿著熱度漸退的刀身往回走去,打算繼續自己的工作。
「你這混蛋!」水見冬生失去耐性的大吼大叫起來,「既然知道我是少主,還不叩頭跪接?就算我現在不是城主又如何?我怎麼說都是城主的獨子,將來一定是我當城主,你不怕我到時命人砍了你的首級!」怒罵加上脅迫,滔滔不絕地自他的嘴裡迸出。
打從出生開始,他就是父母的寶,更是將來要繼承北野城的重要少主。眼前的傢伙竟然無視他的身分,盡是給他難堪,還害他受傷,回城之後,非叫父親把人抓進牢裡治罪不可!
「如果你是這種不分青紅皂白就亂殺人的主子,那我替你鑄刀只不過是助你傷害更多人,與其助紂為虐,我寧可死。」大漢沒去搭理開始咆哮的水見冬生,只是拿起了工具,準備敲打刀身。
「誰不分青紅皂白就亂殺人了?我找你鑄刀是要抵禦宇方的侵略,如果沒有我們這些武士,你們早讓宇方那邊的人殺了!」水見冬生咬著牙,只覺得方才被火燙傷的右臂越來越痛,但個性高傲的他還是忍了下來,假裝自己一點事都沒有,對著眼前的大漢咆哮:「所以你應該要感謝我、尊敬我才對!」
「彼此彼此,如果不是我們這些人鑄刀鑄劍讓武士們用,恐怕世界上早沒有武士了。」大漢頭也不抬地舉起工具,開始用力地往刀身上敲打起來。
「你……」水見冬生沒想到會碰上這樣的人,他說一句、對方就應一句,甚至堵得他回不出話來。
看著男子依舊是一派優閒,絲毫不受自己影響的模樣,他就覺得有氣。
忍著手臂上傳來的疼痛,水見冬生撿起了掉在地上的刀。
「武士不做背後偷襲這種事,所以你給我轉過身來!」他要把這個無禮的刀匠大卸八塊。
「原來你還有點良心。」大漢應是應聲了,但卻依然忙著自己的工作。「要我回頭,就乖乖坐在旁邊等我,如果傷口疼了,就去前邊的水缸裡自己取點水洗洗。」
語畢,打鐵聲再度猛烈地響起,震得山林間盡是回音,卻再無人聲。
傲慢!
這是水見冬生從陌生刀匠身上感受到的情緒。
不去反省是自己失禮在先,因而惹得別人生氣,他獨斷地認定大漢是個不知好歹的活老百姓。
哼!要不是從背後攻擊敵人是武士之恥,他一定動手砍下這個混蛋的首級,把他弄不清楚狀況的腦袋拿到前頭的水缸裡洗一洗,看能不能變機伶一點。
「好,我就等你!」就讓男子完成這把刀,也算一了他的遺願。
水見冬生在心裡立誓,等那把破刀鑄成,他一定要手刃這個羞辱自己的平民!
大漢沒出半點聲音,也沒去理會水見冬生為什麼突然靜下來,他只是專心一意地敲打著刀身,彷彿那把刀便是他生命裡的全部。
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,寂靜與規律的節奏聲不知互相碰撞了多少次,就在陽光逐漸變得昏黃,晚霞染上天邊之際……
砰的一聲,大漢身後突然迸出物體落地的聲響,引得他不得不回頭。
「怎麼回事?」大漢納悶地瞧著不知為何昏倒在地上的北野少主,丟下工具朝他走去,扶起一身狼狽的水見冬生好好檢查後,他才發現這小傢伙在發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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