書名:戀戀月牙彎
系列:男兒當自強之三
出版日期:2010/10/4
ISBN:978-986-6263-32-3
第一章
累了!
為何疲累如此深刻的在此刻湧了上來,秋風蕭索,吹來一陣陣涼意,他衣衫底下的肌膚感受到秋風寒冷刺骨。
為何曾經相戀的情人現在竟如此冷酷,縱然他們已經走到這樣無可挽回的地步,他仍希望他能來送行。
時辰越來越晚了,他哀傷的望著遠處。他要求的並不多,為什麼顏義盛始終沒有出現?遠處出現了微小的人影,他的心跳霎時加快,隨即又在失望中慢了下來。
人是來了,但並不是他心中期盼的那個人!
一個妙齡姑娘氣喘吁吁的跑來,她滿臉汗水、手裡提著一個包袱,上氣不接下氣的朝他奔跑過來,一邊大聲嚷嚷的叫他名字。
「月牙,這是我跟我娘拿的,你帶著吃吧。」
姑娘雖稱不上美豔,但展露的笑容卻十分親切,銀月牙則是露出慘淡的笑容,縱然笑容淒涼,依然令人心口一窒。
他容貌姣好,比姑娘更加美上十倍,只是是個棄嬰,被顏家村的某位善心人收養。
但他身世坎坷,為了這張國色天香的臉孔,十初歲時便已豔光四射,為此吃盡了苦頭,不為人知的辛酸眼淚只能背著人流。
以前,還有一副堅強的臂膀讓他偎靠,現在他已經推開他、蔑視他,甚至視他如糞土般的骯髒。
「顏少爺說他等會兒就來了。」
講得言不由衷,一眼就可看破她的謊言。銀月牙裝成不知她是在說謊,強振精神,微微一笑道:「沒關係,時間已經晚了,我該出發了。」
「再等一會兒吧。」
再怎麼等,也是無濟於事,銀月牙心裡知道,那股苦澀更湧了上來,酸酸澀澀的,堵住喉口般的難受。
是他聽信了村裡的那些謠言了嗎?將他視為下賤的人,再也不會注目他、關心他了嗎?
林柔采把包袱裡的東西全交給了銀月牙,裡面沉甸甸的,全都是些吃食的東西,雖是些平常東西,卻更可見她的用心。
銀月牙眼眶一紅,小聲道:「妳快回去吧,萬一被妳娘知道妳這東西是拿來給我吃的,她肯定會生氣的。」
他知道自己在村內的名聲不佳,甚至可以用臭不可聞來形容,這也說明了為何姑娘家的娘親不許她與他交往,只因與他來往,一定會招致他人的冷眼相看,說不定背著人,還有更難聽的話說出口。
「我娘在睡覺,她不知道的。」
林柔采吐了吐舌頭,這副嬌俏可愛的模樣,讓心情低落的銀月牙也不由得笑了起來。風更強了,卻沒有帶來那個人一絲的身影與訊息,銀月牙咬牙,明明眼眶裡已經積滿了淚水,他卻不願意讓它流下。
他輕聲道:「我該走了。」
「如果有什麼不順意,那就回來吧。其實你不一定要走,那些流言聽聽就好。」
林柔采勸解他的這些話,已經說過好幾次了,離開這裡是他心灰意冷之下的選擇。
「這是找到我爹娘的好機會,也許那個外來人說得對,我想要尋找我自己的身世。」
一個棄嬰成長了十八年後,一位來顏家村的外來客,說他長得跟誰的伯母很像,他的心一震,對方又說十八年前那一家的孩子被人抱走了,跟他的年紀、經歷有些相符。最後問清了地方,現在唯一能做的,就是找到他的親人。
「那你要小心。」
林柔采揮了揮手,銀月牙卻無法如此灑脫,他的心千瘡百孔,而且此行也是前途茫茫。
他從未出過村落,更不知道對方是否是他的親生爹娘,也許一切都不是真的,只是命運給他的一場非常惡劣玩笑。
就如同與那個人相戀一般,那樣的甜美、悸動,讓他賭上所有,卻也充滿了心痛與心碎,落得一無所有。
「我……我走了。」
縱然這是命運給他的一場玩笑,但是至少讓他有一個能說服自己的藉口,說服自己割捨這個地方,不再見那個他一點也高攀不上、卻又眼光不斷追隨的高貴男人。
明白顏義盛不可能看上他、愛上他,就憑自己如此污穢不潔的身子,他卻還是貪戀著他的體溫,希望他能緊緊的抱住自己,愛惜他、疼愛他,就算一切只是個幻夢,他也甘之如飴。
只是既然明知是場幻夢,也該明白清醒後,終究會一切終究成空,不留任何痕跡,也不見男子的一絲留戀。
「我……應該……應該要走了。」
說了好幾次自己應該要走了,但是他的目光望向遙遠的村落,一陣起風,只有捲起了黃沙,卻沒見到絲毫的人影,他的心被絞碎了,碎得無法撿拾。
那個人不會來的!
這個認知像是滴水成河般慢慢滲進他的心底深處,聚成了一灘苦澀無比的水漬,那是他為他流下眼淚的水窪,灌了淚水後,再也不曾乾涸過,而原本還有的一絲期望也變成絕望的落寞。
他往前邁進,腳步很慢、很遲疑,卻還是一直往前,除了往前,他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走。
眼眶一陣酸澀,成串溫熱的淚水直流而下,溼透面頰,流過頸項。
他不敢回頭,怕回頭見到的只有漫天的黃沙、自己孤獨的影子,還有那令人難受的不堪。
林柔采站在山坡的高處,望著他遠去的背影,剛才嘴上才說著擔憂不已的話,現在嘴角正以極緩慢的速度上揚,彎成一個美麗致命,卻又陰險懷恨的笑容!
「哈哈哈哈!」
「娘,有這麼好笑嗎?」
年歲已有四十好幾,卻依然風韻猶存,美麗的臉上帶著笑意,一邊淘氣的眨著眼睛,她那小女孩似的目光充滿了生氣,因為天氣炎熱,她手裡拿著蒲扇,一邊搧風,一邊笑著說出打擊他的話。
「好笑,當然好笑。」
「這一點也不好笑。」
銀月牙個性本來溫和,但是趙七巧實在笑得太過誇張,讓他難得使了性子,也變了臉色,見狀,趙七巧卻忍不住更大聲笑出來。
「你以前家裡到底離河邊有多遠,怎麼說你去提水的事,講了半天還沒講到水邊的事情,淨講些松鼠、老鼠、兔子……就是沒講到水邊的事。」
「所以叫妳慢慢聽我說。」
「你說了兩個時辰,我聽得都快睡著了。荷花,說點新鮮有趣的給新少爺洗洗耳朵。」
「是,夫人。」
那名叫荷女的婢女也笑了起來,她蘭心蕙質,是趙七巧身邊最看重的侍女,年紀十八歲,也到了該婚配的年齡,但是因為趙七巧待人很好,所以多半在趙家做事的人都喜歡留在她身邊,而趙七巧也因為喜歡她的貼心與聰明,不肯讓荷花輕易下嫁。
縱然名義上是她的婢女,但是在趙家,誰都知道荷花就像夫人的心肝女兒,而荷花的細膩貼心,彷彿真的是趙七巧的女兒。
「新少爺,您聽過三笑留情嗎?」
「什麼是三笑留情?」
銀月牙露出茫然的臉,害得趙七巧又大笑起來,只是她的嘻笑,使得這段話不傷人,反倒是充滿了歡樂與快樂。
「荷花,我就說妳家新少爺蠢得跟豬一樣,一定什麼都不知曉。妳把三笑留情的故事說給他聽,講得精采,唱得好聽,我就給妳賞銀。」
「是,夫人。」
荷花唱作俱佳,聲音甜美,唱起小曲來,優美動人。銀月牙從沒聽過這麼好聽的戲曲,一直聽到大才子因為秋香三笑留情而賣身為奴,禁不住的神往。
「再來呢?再來呢?」
他急著想要聽下面的故事,那個為情而甘願賣身為奴的大才子,做了少爺的書僮後,又會跟秋香有什麼樣的際遇?
趙七巧又笑了起來。「瞧這猴急勁,還以為您是急著入洞房的小猴兒呢。」
趙七巧這麼說笑,旁邊的婢女也跟著嘻嘻的笑了起來,銀月牙又惱又急,這個最近才認的娘,什麼都好,就是愛笑,天大的事兒也能當成笑話看。跟她說話若沒一點耐性,絕對會氣得頭頂冒煙,他從來沒見過這麼愛笑的人。
之前,他聽了傳聞,沒帶幾文錢離開顏家村,一路到外地人所說的村子,村子裡根本就沒有人在十幾年前丟失孩子,看來那外來客一定是記錯了地方。
但是那時,他已經身無分文、窮途末路,又遇上冬日天寒地凍,差些冷死在外地。他乞討了幾日,到了較大的城裡,終於難耐飢渴,昏倒在有著朱紅大門的大戶人家門前。
這朱紅大門就是趙七巧的家,巧的是,她的孩子的確在十幾年前被人抱走,一直沒有消息。銀月牙清醒過後,說了自己的遭遇,趙七巧皺了眉頭,問道:「你是來騙錢的嗎?」
「當……當然不是。」
他惶恐的說起了自己的身世,在吐露自己悲慘的身世時,自憐自艾,流下了眼淚,趙七巧命人去查探他話中虛實,確認無誤後,才認了他這個兒子。
所以趙七巧有時開玩笑叫他「新少爺」。
底下的婢女、侍從,有時也會喚他新少爺,因為他是趙七巧新認的兒子,也是這個家新來的少爺。
但從這個有點俏皮的稱謂,也可以看出趙七巧這個大戶人家的處事風格,趙七巧雖然是個寡婦,但是她並沒有因為相公過世,而過著愁雲慘霧的日子,好像人生失去了意義一樣。
相對的,她常常笑語如珠,也是個慷慨好義的人,所以附近只要一聽趙家缺僕役,就是擠破頭也要進來工作。
就連銀月牙剛來時的惴惴不安,還有打小被人收養的小心翼翼及自卑的模樣,被趙七巧幾句笑語忽略過去。那些東西就像雪遇見火一樣,漸漸的融化了,他現在總算比較有大少爺的模樣。
不過趙七巧雖然對他很好,卻也沒過於寵他。荷花唱到這裡,他急著要聽,趙七巧就掩嘴笑了,語氣卻正經得督促他去做該做的功課。
「好啦,明日再叫荷花唱給你聽。荷花,去伺候少爺讀書。」
荷花福身,對著他滿臉微笑道:「新少爺,我們到書房去吧。」
銀月牙的臉馬上就垮了一大半,他最近最大的煩惱,就是書房裡的老夫子,那老夫子雖然不怎麼老,但是講起話來又臭又長,而且還很嚴厲。他剛學幾個字而已,就已經被他罵得狗血淋頭,說得他一無是處。
荷花是在一旁伺候的伴讀,老夫子不屑教女子,說什麼孔老夫子說,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,他是連眼睛都不會瞥到荷花身上的。
但是老實說,他覺得荷花比他學得更好,學得更好的原因,大概是因為夫子不會罵她,也不會理她,所以她反而可以以平常心學習。
「荷花,是我天資不好嗎?我學得好差啊,夫子總是對我破口大罵,看來是我太笨了。」
銀月牙自怨自艾,聽得荷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,她掩嘴小聲道:「夫人說您一定會這麼講,還說不曉得您能撐得了幾堂課。」
「娘這麼說……」銀月牙一陣自慚,想不到自己這麼沒用的樣子,也在娘的意料之中。
「那夫子是全村脾氣最壞的夫子,但也是學問最好的喔,夫人說那夫子面惡心善,你朝他多笑笑,他的脾氣就會變好了。」
銀月牙不相信。「哪有這種事?」
「當然有,笑是福神,哭是衰神。您就多笑笑,說不定夫子就會轉性了。」
才說著就已經到書房了,雖然趙七巧對商務了解不多,但她是附近最大的地主,光是一年間的地租收入就十分驚人,因此才要求銀月牙要懂些文字,還要會看地契,以防以後上當受騙。
進了書房,老夫子已經凝著臉嚴陣以待,見了他們就是一頓臭罵,罵得措辭凌厲。
「都什麼時辰了!到底懂不懂尊師重道!在我還沒來之前,你們就應該要先來了。」
一陣不快的話語首當其衝的朝銀月牙兜下,銀月牙縮了縮身子,荷花抿著嘴似乎要笑出來,她在後面戳了戳他,低語道:「新少爺,您就笑一笑嘛!」
笑?
他那裡還笑得出來,別當場被夫子給罵哭就不錯了,他正要回頭瞪一下荷花,想不到荷花頑皮的手指戳到他一處敏感的笑穴,他不是故意的,但是他當場咕嚕的笑了出來。
一笑出來,馬上就知道要慘了,嚴肅的老夫子肯定要把他罵得狗血淋頭。他渾身冷汗的抬頭,正準備好要被老夫子責罵一頓的時候,想不到老夫子瞪著眼睛看他,看得他額頭都冒汗了──老夫子的眼神好怪啊!好像被邪魔妖道給附身一樣,或者該講像中邪般的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,眼神就像要在他身上燒出洞來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