書名:現代灰王子
出版日期:2009/9/7
ISBN:978-986-6636-75-2
第一章
清晨公雞啼叫,小鳥樹上枝頭吱喳亂叫,在這一片美好祥和的時刻,位於陽明山某處豪宅裡,卻傳出了一陣飽受驚嚇的嚎叫聲。
方世傑,今年剛滿二十一歲,C大三年級生,人長得俊俏迷人不說,同時也是法律系中最重要的男公關……喔!不,講錯了,是公關部長。
他氣極敗壞跑下樓,看到坐在大廳盯著員警們查封家具而不吭一聲的父母親大人,頓時了解到這一切大概是怎麼一回事了。
剛才他好夢正眠,沒想到卻被那些來家裡查封的員警們給叫醒,那些員警們二話不說請他起來,他一醒,才發現房裡的家具全被貼上查封兩個大字的紙條,趕忙跑下樓了解情況。
「你們誰要說明這是怎麼回事?」方世傑冷冷地看著縮成一團、抱在一塊的父母,口氣很是冷淡。
他從以前就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沒什麼擔當的人,但是能把祖父留下來的龐大遺產搞成這樣,也算他們厲害,要知道那些遺產可使他們光吃不做好幾輩子,他們竟然都敗光了。
長久的沉默,最後還是由方母開口,沒辦法,誰叫她命苦,嫁了這麼一位做事不敢當的丈夫。想當初要不是貪圖他們方家財大勢大,她也不會點頭答應嫁進來,現在搞得不但無家可歸,就連當年帶過來的嫁妝也一樣不剩,說到底都是這個死老頭害的!在開口之前,方母還是忿忿不平地狠瞪自己丈夫一眼。
「世傑,這要怎麼說呢……」真要說起來,可是要從好久之前說起,方母一下子不知要從哪段說起。
「請長話短說!」方世傑冷冷一喝。沒辦法,誰叫自己的母親天生就是拖泥帶水的料,若要她從頭說起,可能說到晚上還不見得會說的完,因為她會把事情的經過加油添醋,讓整段話聽來冗長而沒重點。
嗚!她家兒子今天的火氣好大啊!方母有點怕怕。
「總之……」這個總之之後,就不知道要怎麼接下去了,因為她從來就不是個長話短說的人,這要叫她怎麼講呢?
看這情形,方世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,看著徒讓母親苦惱而事不關己的父親,火氣頓時又升了上來,今天會變成這樣,絕大部分不是母親害的,因為一個腦袋空空的長舌婦沒敢玩這麼大,一定是自己的父親根本就不把錢當錢看,隨便亂花才會變成今天這樣。
「你沒有什麼話要說嗎?」連敬語都省了,可見方世傑有多火大。
方父抖了一下,看自己的兒子面如包公,再看自己的妻子也怕得要命,深吸一口氣,簡單地說:「總之就是我把錢都花光了,現在我們方家已經一毛不剩。」說完,還不忘偷瞄兒子的臉色……喝!比非洲黑人還要黑了,方父又縮起脖子來。
一毛不剩!
說得那麼輕鬆,拜託,他可不是有偉大夢想抱負的好青年,更不是會奮發圖強的復國王子,他只是個會享受人生的傢伙罷了,誰知這個經營之神──經營失敗之神,都把錢給花光了,叫他以後怎麼享受人生?這回他真的是無語問蒼天了。
「那現在呢?房子被查封,今晚要睡哪裡?」方世傑已經沒有力氣再問他是如何把錢都花光的,反正都已經注定從此要變成窮光蛋一個,問這個一點意義也沒有,何不問些比較實際的問題。
提到這個,方父、方母兩夫妻又對看一眼,最後還是由方母先開口。
「呃……這個……那個……」哎呀!要怎麼說才好呢?方母又陷入自個兒的苦惱中。
看著母親一副又不知道要從哪說起的模樣,方世傑對她也不抱任何期望了,他快刀斬亂麻地說:「從今天起我就去打工,晚上住我學長那裡。」
至於你們兩個,就讓你們好好反省一下吧!
他知道即使這個家被查封了,他們這對夫妻仍有地方可以去,重點是他不想跟著他們寄於人下。
「等一下!」看兒子提起腳步,一派輕鬆就要走的模樣,方父實在不好意思跟他說,但是這件事不說又不行,只怕說出來,兒子真的會衝上前掐住他的脖子。想到這兒,方父的脖子又縮了縮。
「幹嘛?」他都要自己出去自力更生,不求他們兩老了,這老頭到底想怎麼樣。
「你不能去打工!」方父壯起膽子大聲道。
「為什麼?」方世傑雙手交叉擺於胸前,一副不耐煩的模樣,等著看他父親會跟他說出什麼話。
基本上,他絕不會奢想都這個時候了,他父母還會說要負起照顧他生活的責任,他們只要別丟一大堆債務讓他揹就好了,不料……
這世界上還真有「靈驗」這兩個字,只聽接下來方父所講出來的話,簡直是直接把他方世傑給打入十八層地獄去。
「因為我已經答應對方,要你過去那個人的家裡幫傭還債。」說到這,方父的身體還是忍不住抖啊抖,就怕兒子下一秒衝過來,提起他的衣領揍他。
「那個人是誰?」
「我們家的債權人。」
「媽的!要我去幫傭?我們家到底欠了他多少錢?」孰可忍,孰不可忍,方世傑連髒話都罵出來了,可見他有多生氣。
「不多、不多,才五億而已。」俗語說伸手不打笑臉人,方父趕緊陪笑。
「五億?五億還不叫多!」方世傑已經化身為一隻暴龍,到處噴火了。
「嘿嘿嘿!」實在不好笑,所以方父只能乾笑,而方母早已坐得離自己的丈夫遠遠地,就怕掃到颱風尾。
所謂夫妻本是同林鳥,大難臨頭各自飛,方母這麼做,無疑是給這句話下了最佳的註解。
方世傑冷眼看著自己的父親到現在還笑得出來,已經不知道該講什麼好了,反正他就是這樣一個毫無擔當、死皮賴臉的人,身為他的兒子算他衰,除此之外,他還能怎麼樣呢?
於是,方世傑只好帶著包袱……喔!不,他家被查封了,所以只能兩袖清風,非常悲哀地跟隨已在他們家門口站很久的人,一同前往債主家幫傭。
從台北的陽明山坐車坐了五、六個小時,來到阿里山的深山裡,方世傑感嘆老天爺真的待他不薄,讓他一次經歷了兩種平常人家絕不會過的生活,一個是富有到流油的富豪生活,一個是寒傖的連件衣服也不能帶走,到人家家裡幫傭的生活。想到這,他只能苦笑。
等車子停在一棟美侖美奐兩層樓式的洋房前,方世傑收起自個兒自哀自憐的情緒,打起精神來打量這裡,猜測住在這裡的主人,會是怎樣性情的人?想必是貪靜,或脾氣古怪的糟老頭之類的人,要不然怎麼會想住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?
就在方世傑胡思亂想之際,從台北一路開車帶他過來的對方律師,此時開口了。
「方先生,我們裡面請吧!」
「等一下,雷律師!」經過這五、六個小時的相處,方世傑知道眼前這位雷勁文雷律師還算是個滿好相處的人,所以他忍不住問道:「我要在這裡幫傭多久,才能還清這筆債?」
「關於這點,你父親方老先生當初在契約上聲明,除非他籌到錢還清這筆債,要不然你可能得一輩子待在這裡幫傭。」
「你說什麼!」這不就等於是簽了賣身契了嗎?那個死老頭,憑他跟他做父子二十餘年來的經驗,就算他有錢,也會拿去揮霍掉,想還清這筆債,簡直是痴人說夢話。「你們到底知不知道那老頭就算有錢,也不會拿來還你們!」
「我們知道。」這當然包括了當初跟他們簽下契約的方家債權人。
「既然知道,你們還……」後面的話,方世傑問不下去了。
在他看來,這一點也不符合經濟效益,何況……
不是他要自我貶低,而是他非常了解自己的身價根本不值這五億,對方為什麼願意跟他們簽下這種不平等契約?他們心裡打的到底是什麼主意?
「我只能說……我們老闆非常需要方先生您的幫忙。」戴著一副金框眼鏡,此時雷勁文的眼神在鏡片後閃了一下,方世傑開始為待在這裡的自己未來擔憂了。
「事到如今,只好走一步,算一步囉!」方世傑聳聳肩,故作輕鬆地說道。
好小子,看他還能表現的這麼鎮定,雷勁文打從心裡欣賞他,不過欣賞歸欣賞,該來的還是躲不掉。
「我們裡面請!」半帶強迫地請方世傑進去。
兩人一進門就看到滿地碎片和一個哭得慘兮兮的小女傭,對看來是事主的傢伙連聲道歉。
「對不起,白先生,我不是故意的。」小女傭拚命鞠躬哈腰,為的就是平息眼前人的怒氣。
「哼!」坐在輪椅上,看來英俊高大的某人並不領情,他把頭甩一邊,充分表現出他的任性。
方世傑沒料到一進來,就看到眼前這麼活脫脫像是惡霸在欺負良家婦女的戲碼,看來眼前的人並不好惹,想到以後自己得待在這種地方幫傭,方世傑心裡既是嘆氣又自哀自憐。
「瑪利亞,妳先下去吧!」並不意外看到這種情形,自從白振宇無法站起來開始,這種戲碼天天上演著,雷勁文早已見怪不怪,他請可憐的小女傭先下去,這裡留給他處理。
等瑪利亞下去後,現場陷入尷尬的沉靜。
「振宇,你又在耍什麼脾氣?」見他叫得這麼親密,看來雷勁文與此人的關係不錯。
「哼!」仍舊是吭那麼一句,坐在輪椅上的白振宇根本不想鳥他。
腳不能動、無法站起來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很大,雖然他不是故意凶瑪利亞,但心裡總有一股壓力無法發洩,所以每天只能對著這些下人發飆。
這傢伙還真是跩啊!在一旁默不吭聲,也不知如何開口的方世傑暗想著。
知道他一定又是為了腳不能動,無法站起來這件事情而亂發脾氣,雷勁文也不想責備他,但是,瑪利亞在他們家工作多年,對白振宇更是盡心盡力在照顧,他這樣老是無緣無故凶她,到時真把人氣跑了,看誰來為他煮飯、洗衣,他可不會指望旁邊這位大少爺幫他做這些雜活,在他看來,這兩個人根本是一個樣,只是天之驕子的白振宇遇到這種事情時,脾氣更加暴躁而已。
「咳咳,振宇……」假意地咳了兩聲,雷勁文再度發話。沒辦法,現場沒有一個人想開口說話,再這樣沉默下去,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說明來意。
「……」雖不回應,但雷勁文知道他在聽,於是他繼續說下去。
「你大哥為你安排了一個管家,以後……方先生!」
「啊?」突然被叫到名字,方世傑有點嚇到。
「這傢伙以後就拜託你照顧了!」雷勁文笑瞇瞇指著仍不肯轉過來看他們的某人。
「呃……沒問題。」除了這麼回答,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。
這句「沒問題」聽來頗為刺耳,他大哥憑什麼找一個人來管他?就因為他現在無法站起來嗎?白振宇不馴地轉過頭,正想開口質問他大哥有什麼資格管他那麼多時,不料一看到方世傑那張臉,所有的質問全吞回肚子裡,他大聲咆哮道:「雷勁文,你這是什麼意思?」
那張臉,那張怎麼看就怎麼可惡的臉,怎麼還有膽子出現在他面前?
「振宇,你看清楚,他並不是『他』,他叫方世傑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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