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試閱】B154-對酒當歌 雨輕塵.著

書名:對酒當歌
出版日期:2010/8/9
ISBN:978-986-6263-23-1

第一章
  江南一片好風光,人人皆道奇景天下第一,時值春日,百花盛開,千嬌百媚爭相競妍。
  韓重與一群朋友們,於茶樓內飲酒作樂,行酒令巡過一圈,又輪回至韓重身上。
  舉起雙手投降,韓重笑道:「好了,我認輸就是,罰我撫奏一曲以愉眾人,獻醜了。」
  說罷,韓重取出古箏,行雲流水之勢,錚然之音流瀉而出,只是茶樓之內,人蛇混雜,琴音夾著此起彼落的吆喝聲,實在談不上風雅。
  不過眾人倒也不介意,聽得津津有味,一曲完畢,還賞臉的鼓掌要求韓重再彈一曲。
  「都罰過了還不夠,可別得寸進尺。」韓重打趣說道。
  「韓兄琴藝非凡,何妨讓我們添添耳福。」
  「哪裡的話,是眾人不嫌棄,」韓重舉起酒杯說道:「再敬大家一杯。」
  「好好好,乾!」
  就這樣,一群人又開始吃吃喝喝,直到日落西山,才三三兩兩的散去。轉眼,席間只餘韓重一人。
  韓重面色酡紅,眼神卻出奇清明,手指撫上了絃,撥出幾個零落的單音,調不成調,只是來回的重複著。
  小弟,你彈一曲讓姊姊聽好嗎?
  熟悉的聲音,像珠玉般落在心底。
  小弟,姊姊累了,很累很累……
  枯槁的病容,清靈的雙眼空洞的望向遠方,盼著伊人回來。
  韓重只覺心尖一疼,指下滑落的不是絃音,而是心碎一地的清脆。
  生死兩茫茫,姊姊,妳在那邊過得還好嗎?是不是依舊癡癡盼著那個負心漢?
  花開花落又一年,世人極容易淡忘,更何況事不關己,又有誰會記得那一抹倩影,曾是如此巧笑倩兮。
  當年的美好,如今只餘一抔黃土,一座孤墳……哈,世事不就是這樣嗎?
  韓重苦澀的笑了,單手支額,隻手撫琴,一曲玉樓春彈得五音不全。他以指尖緊壓琴絃,稍一施力便覺絲絲痛楚傳來。
  如果再用力點,說不定連指頭都斷了。韓重自嘲的想著,身後卻突然伸出一隻手阻止了他自殘的行為。
  「這手,若廢了豈不可惜?」
  是誰這麼多管閒事?宛若珠玉般的聲音,令韓重好奇的回頭張望。
  一張好看的臉落入韓重的眸中,俊俏的眉眼輕挑,修長的身子玉樹臨風而立。一襲淡青色衣裳,更是襯得他灑脫出塵。
  與生俱來的貴氣,令韓重不可置否的蹙起雙眉。
  「一樣能吃能喝,哪來可惜呢?」韓重反諷。
  「當然可惜,方才那曲高山流水,氣勢磅礴,引人入勝,激昂處更是令人蕩氣迴腸,久久不能自己。這番渾然天成的巧藝,定是下了許多苦工才有今天,如果就這麼廢了,那是暴殄天物。」
  「兄台謬讚了,那只是信手拈來,不值一提。」
  韓重想抽回手,卻發現對方緊捉不放。
  「如果是因那曲玉樓春彈得不順而不開心,那麼……」男子輕笑,放開了韓重,取過古箏,自顧自的撥起絃來。
  如怨如訴的哀淒,無止盡的綿綿相思,皆在音節間表現的淋漓盡致,令聞者鼻酸不已。
  韓重聽著聽著,思緒彷彿回到從前,姊姊還是如往常一樣,喜愛坐在亭子裡,為了那人惆悵心傷,手起絃落,所彈之曲皆教人肝腸寸斷。
  還是年少的他聽不慣,吵著要姊姊換些其他的曲子,姊姊只是無可奈何的對他搖頭,淒清的望向遠方。
  他一直不懂,為了那種人,值得嗎?
  隨著姊姊的香消玉殞,這個問題至今仍是無解,如今再聞此曲,竟是莫名觸動他心底的哀傷。
  「好一曲玉樓春。」韓重擊掌讚道。
  「過獎。」
  「為這曲,敬你。」替兩人斟滿酒,韓重一乾而盡。
  「那麼,為那曲高山流水,敬你。」男子同樣也倒滿酒杯,乾脆的一口喝下。
  「琴貴知音,今日能聞此曲是我韓重的福氣,再敬你一杯。」
  「那我就不客氣了。」
  兩人你敬我、我敬你,不知喝了多少,最後韓重不勝酒力,雙眼迷濛的趴在桌上發愣。
  「醉了吧,我送你回去。」
  韓重瞇著眼,腦子昏昏沉沉的,有些答不上話來。
  他自己能走回去的,只是先讓他睡一下子就好。
  「韓兄?」男子再次出聲詢問,卻發現對面已傳來沉穩的呼吸聲。
  「居然睡著了。」意味不明的笑了笑,男子招來店內小二,將人扶進自己房內休息。
  要了盆熱水洗淨手臉,男子走到床沿坐了下來。
  「酒入愁腸,不醉也難。」端詳了韓重如玉般的面容,男子失笑說道。
  方才他說的那些話,真假各半。
  那曲高山流水彈得極好是沒錯,只是他從沒聽過有人能將曲子彈成這般,明明該是慷慨激昂,卻蘊含心碎憂傷,風花雪月的背後藏著多少無盡的相思。
  他在廂房內聽得好奇,想見見是何人如此神通廣大,誰知一出廂房,卻又傳來零零落落的琴音,他仔細一聽才知是首玉樓春。
  雖然紛亂不成調,但確確實實傳達出那份痛徹心扉的殘夢,也許這才是那人真正想表達的心情吧!
  他很好奇,究竟是懷著何種情感,才能單憑幾個單調,就令人有了莫名的揪心之痛。
  循著聲音找到了人,竟赫見那人做著傷害自己的事,一股無來由的不滿之情油然而生,等到回神之際,就已經捉著人家的手不放了。
  自己是怎麼了,自殘這種事見得還少嗎?在宮內,刨眼斷舌等酷刑都見過了,竟還會為琴絃上的那滴血珠而感到不捨!
  出宮不過沒幾日,自己是犯傻了不成?
  細看起韓重,星目劍眉,鼻梁直挺,唇形薄而優美,整體而言算得上是位俊俏書生。
  只是韓重的面容雖是好看,但比起他的兄弟們,仍猶遜幾分。
  看著韓重因他的出手而驚異,眸內隱隱流露出不滿,自己不免有了逗弄之心,拿過箏來順手彈奏一曲,只是彈著彈著,韓重惆悵的表情,眸底聚起的霧氣,讓他心生好奇,也起了不該有的憐惜之情。
  他不否認,韓重徹底引起了他的興趣,也許與之結交為友,也是這個旅程中不錯的調劑之一。
  「接下來的日子,就請你多多指教了,韓重。」男子的眼眸,冷如冰霜,唇間噙著一抹優雅的笑意。


  頭暈暈沉沉的,很重很不舒服,腹間偶爾傳來不適的嘔吐感,酸澀的味道讓人聞著反胃。
  對了,昨日酒喝多了,菜餚也沒什麼吃,難怪會這般難受。
  看著窗外微亮的天色,現在該是卯時了吧。
  韓重起身環視四周,發現自己處於茶樓的客房裡面,內心不禁暗暗叫苦。
  昨晚該不會就這麼失態,讓初識的人照顧一晚吧!怎麼個性這麼莽撞……正在韓重懊惱同時,房門應聲而開,男子一身清爽的走進來,溫和有禮的打著招呼。
  「醒來了,要用早膳嗎?」
  「我……昨日不好意思,叨擾兄台一夜。」韓重忙著作揖致謝,一張俊臉不知是因酒力未退或是尷尬害羞,仍是紅得誘人。
  「無妨,萍水相逢自是有緣,何況韓兄還讓小弟欣賞了一曲。」
  「在下技拙,打擾了兄台昨夜好眠,真是不好意思,改日定要讓我作東酬謝兄台。」
  「韓兄太客氣了!」男子走向前拉近兩人的距離。
  韓重這時才發現,這人生得真是……俊!足足高出自己一顆頭不說,修長的身形穠纖合度,光是站著就那麼賞心悅目。面如冠玉,炯炯有神的雙眸,眼神流轉之間光采奪目,飛斜的眉更是顯示主人的傲骨清高。
  這樣的五官容貌,這般的高雅氣質,走在大街上,想必有許多女子為之傾心,神魂顛倒吧!
  只是這人身上散發出的獨特氣息,他不曉得該如何形容才好,就像是睥睨天下、唯我獨尊,說的過分些,就是目空一切的自傲,但在兩人的言語交談中,男子所表現出來的謙和有禮,又打翻了他的感覺,難不成是自己看走眼嗎?
  「這是應該的。」韓重回過神,笑著回答道。
  「那就恭敬不如從命。」男子知道韓重正在打量他,那種熟悉的眼神,他見過太多次。
  自小在宮內,皇子的身分讓他得到許多矚目,不論是友善的或是惡意的。
  師長、兄弟、大臣和下屬們時時刻刻不斷的審視著他,他學會了步步為營的武裝,久而久之,冷面冷心的五皇子,是他人眼裡不敢招惹的對象,以牙還牙,殺一儆百是他的處事原則。
  說實話,這樣也好,知道了斤兩,沒人敢輕易對他出手,他也樂得輕鬆,畢竟他該提防的對象,比他更小心翼翼的斟酌著出手時機,敵不動,我也不動,這樣的攻守,憑的是腦子,玩起來更顯樂趣。
  「不介意的話,一起用早膳如何?」
  「我……」韓重正想拒絕,肚子卻不合作,傳來一陣咕嚕聲響。「讓兄台見笑了。」韓重頓時羞得想挖個洞將自己埋進去。
  「哪來的話,餓了就該吃,這是正常的反應。」看著羞紅到可以滴出血的雙頰,男子莞爾一笑,「下樓吧,我已請店小二備好早膳。」
  「這怎麼好意思?」
  「再推拒就是不給我面子,走吧!」
  男子忽的向前,過分親暱的牽起韓重的手,不容拒絕的將人拉至樓下。
  韓重一方面礙於情面不好婉拒,一方面肚子是真的餓了,半推半就之下,隨著男子到了茶樓所安排的雅座。
  看著桌上的清粥小菜,韓重訝異於男子的貼心。
  「昨晚喝了酒,今早不適合太重的口味,我請店家準備些清淡的小菜,來,試看看。」
  男子夾起一小塊芙蓉豆腐放至韓重碗內,拿著筷子的手修長而優美,令人羨慕不已。
  「我自個兒來就行。」韓重有些受寵若驚的說道。
  「無妨,只是順手罷了。」
  在宮內,從來都只有他使喚人的份,自己未曾做過這等服侍他人的事,只不過瞧著韓重詫異的表情,突然覺得偶爾為之也不錯。
  「對了,這頓一定要讓我請客,千萬別跟我搶。」
  男子聞言,從善如流的點頭應允。
  「哎呀!」韓重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擊掌。「瞧我,真是失禮,還未請教兄台名字?」
  「揚歌。」男子以指在桌面上寫下兩字。
  「揚兄,恕我以茶代酒,敬你一杯。」韓重仰頭飲盡。
  「若不介意,可否直稱韓兄名字?」
  「這是當然,叫我韓重便可。」
  「今日結交此友,是我揚歌的榮幸。」
  「哪裡,真當我是朋友就別說些客套話。」
  「這是肺腑之言,何來客套之說?」
  揚歌眼底真摯的情感,令韓重微微一驚。
  昨晚明明就覺得這人身上的官宦氣息很討厭,並沒打算與之結交的,怎麼才過了一夜,就和人稱兄道弟?
  瞧!揚歌的態度是如此誠懇,表現出來的皆是謙謙君子的氣息,怎樣也不像他厭惡的官家子弟。
  難不成真是自己酒醉,看花了眼?


  那日過後,兩人順理成章成了好友,也對彼此的身家背景有了粗淺的認識。
  韓重,江南人氏,年方十六,出身書香世家,為家中獨子。父母早逝,現為姑婆照顧起居,幸賴祖產及田地,才使兩人生活無虞。
  揚歌,皇朝人氏,年方十六,虛長韓重數月,家裡頭經商買賣,這一個月偷閒出來江南遊玩,恣意流覽好風光。
  韓重古道熱腸的邀請揚歌至家中作客,兩人年紀相仿,又有話聊,就好像多了個兄弟一樣,天天都膩在一塊兒。
  「嗯……」韓重拿著一顆黑子沉吟,思索著下一步該如何走,不一會兒,黑子落在棋眼,闖出一條活路。
  揚歌手執白子,細細盯著棋局,突然手一動,這著棋下得又快又狠,封死了黑子生路。
  「這一局是我輸。」韓重搖搖頭,甘拜下風。
  「承讓。」
  「揚歌,你真是下得一手好棋。」說實話,他已經很久未曾棋逢敵手,今日連戰數局,有贏有輸,可說十分盡興。
  「哪裡,你也不遑多讓。」
  「坐了一整天,想必你也累了,我請姑婆準備幾道菜來嘗嘗。」
  「那就先謝過了。」
  韓重推開書房大門,滿臉悅色的往廚房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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